Paranormal Activity 2: Tokyo Night

靈動2 : 東京實錄
Paranormal Activity 2: Tokyo Night

評分: 6/10
年份: 2010
片種: 恐怖
導演: 長江俊和
演員: 中村蒼、 青山倫子、 鯨井康介

恐怖片中的女性向來是我所關注的主題。為什麼鬼怪多為女人?為什麼放聲尖叫、毫不遮掩內心恐 懼的總是女人?在電影的鏡頭(可視為陽具的象徵,是「男性」觀點的呈現)下,她們往往在經過柔弱 化、被動化,甚而妖魔化之後,建構並強化了刻板印象中的「女性」形象,西方世界如此,男尊女卑的 觀念根深蒂固的東方世界更是如此。

長江俊和自編自導的《靈動2:東京實錄》是美國話題恐怖片《靈動:鬼影實錄》(Paranormal Activity,2007) 的日本版續集。雖說是續集,但是劇情的主要架構極為相似,開場都是男性拿著新買的攝影機開心地迎 接女性回家,且通篇都是家用攝影機或監視器拍攝而成的偽紀錄片;此外嚇人橋段的安排也大同小異, 譬如:奇怪聲響、晃動的門、白色粉狀物體的運用和半夜不發一語站在床邊的親人,整體而言,除了事 件發生的時間不同,故事稍稍延續了第一集的內容之外,其實更像是一部重新翻拍的電影。

在第一集裡,男主角米卡是以當沖客(day trader)為職業,並對攝影機等的數位產品十分熱衷,他就像 是傳統「男性」的翻版,理性且實事求是,對靈異現象嗤之以鼻。至於《靈動2:東京實錄》的男主角山野 幸一(中村蒼飾),他不像米卡一樣不屑於靈異之說,甚至還是片中第一位將奇怪現象與靈異做連結,並 打電話連繫師父來進行驅魔儀式的人,乍看之下,會以為他破除傳統「男性」的形象,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相較於姊姊春花(青山倫子飾)從一開始不願面對靈異現象的解釋,企圖掩蓋內心的恐懼,到近乎 於情緒化的懼怕和放聲尖叫,幸一總是維持理智,以冷靜、理性的態度來處理事情,顯見幸一和春花仍 被置於「男性/女性」的既定框架中。

電影的開頭,春花剛從美國旅行回來,她在那裡不幸遇到車禍,雙腿嚴重骨折,裹著厚重的石膏,行動 極為不便。雙腿受傷,讓春花處於無助且被動的位置,必須仰賴輪椅和家中的男人(父親和幸一)才有 可能自由地活動,而她的活動範圍更被限制在家中,最多只能到陽台、庭院透透氣,她儼然是「家庭中 的女性」,只能倚靠男人、受男人的宰制,並接受男人給她的一切。因此,幸一準備什麼餐點,春花就吃 什麼;幸一堅持設立攝影機拍攝春花就寢時的情形,春花也是半推半就地答應,幾乎沒有抗拒的餘地; 當春花遇到靈異現象時,完全無力解決眼前的問題,僅能待在床上放聲尖叫,等候幸一來救她。春花受 傷的雙腿使她成為傳統的「女性」,是不具獨立思考的能力、無助的遇險少女,當然也間接強化了「男性」 的主動位置,以及救人的英雄角色。

不僅如此,春花還是被男人凝視的客體。當幸一的友人們來家中探視春花時,其中一名男性友人名越 潤(鯨井康介飾)拿起攝影機,要幸一和春花也來自我介紹。在鏡頭對著春花時,潤不斷誇獎春花的外 貌,說她有多漂亮,此時的春花彷彿被物化成「美麗的物體」,赤裸裸地接受攝影鏡頭,也就是「男性」 視角的窺淫,全然處於弱勢的位置,這就像幸一透過鏡頭在自己的房間「監視/姦視」春花就寢時的情 況一樣。雖然春花曾搶過攝影機,以鏡頭直直對著幸一拍攝,試圖翻轉主、客體的角色,讓男人了解被 觀看的感受,只是這不過是無謂的抵抗罷了,因為隨之而來的就是對她挑戰男性權力的懲罰。

首先是附身。車禍之後,春花早在美國的醫院早就察覺身邊總會出現難以解釋的現象,她本不以為意, 認為是醫院不乾淨所導致,直到回到日本的家中,才清楚確定問題不是出在房子,而是自己的身上。春 花曾語重心長地對幸一說:「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是自己,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了。」這句話有兩層解釋:由 外而言,她明確感受到自主權遭(男性權力)剝奪,失去對自己的掌握權;由內而言,這好比成年女子因 荷爾蒙分泌失衡而造成肉體上的不安定。日本作家渡邊淳一曾指出,由於性荷爾蒙分泌的變化,讓女人 的身體是處於不斷流動、不穩定的狀態,而身體的變動愈大,則女性的言行也會產生激烈的變化。這種 變化在片中以附身的形態呈現出來,因此春花時而正常,時而焦慮,甚至還會做出駭人的行為。

接著是妖魔化的形象。幸一無意間在櫥櫃中發現父親的屍體後,就被春花打昏,此時觀眾一定明白,父 親是慘遭被附身後的春花的毒手。弒父,不僅挑戰男性權力,更是踐踏父權的象徵。當劇情發展至此, 美麗的女人不再美麗,反而顯得憔悴、邋遢,她已經不是裝載著人類靈魂的春花,而是妖魔化過後的異 類。妖魔化的女性在恐怖片中十分常見,《咒怨》(呪怨,2002)裡的伽椰子即為一例。她披散著長 黑髮、一身白衣,以扭曲身體的姿勢爬下樓梯,讓人不寒而慄,《靈動2:東京實錄》裡的春花因腳傷,在 夜裡以極為不自然的行動走到幸一房間的畫面便讓人聯想到伽椰子。

電影的最後,父親和幸一都不幸身亡,而春花只留下令人懼怕的形象後便下落不明,一個家庭就此崩 解、支離破碎。表面上,春花殺死父親和幸一,並且走出家門,不再受困於家庭裡,看似成功打敗男人 所建構出的父權體制;實際上,春花的妖魔化和家庭的崩壞暗示了她的不正當性,而一切問題的源頭 又指向她,結果女人的反抗只能背負醜陋、駭人、邪惡的汙名,無疾而終。

為什麼恐怖片裡的鬼怪多為女人?這或許是出於男人對女權崛起的反動,也是男人重申並鞏固主權的證明吧。

文: 張冠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