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
2046
評分: 9/10
年份: 2004
片種: 愛情
導演: 王家衛
演員: 梁朝偉、 章子怡﹑ 鞏利﹑ 王菲﹑ 木村拓哉﹑ 劉嘉玲﹑ 張震

繼續存於《2046》的氛圍中已第五天，永遠是那般耐聽且震撼的原聲帶持續播放 著，選在秋季上映極為恰當，猶記四年前《花樣年華》在台灣也是10月份上映（ 月尾的28日），香港更是整整相隔四年的同日9月29日上畫。
　　 《2046》找回我過去的記憶，也讓我重回10餘年前找回消逝的感覺，眼看戲中許 多畫面，不禁令我想起現實生活中過去的自己，也試圖奇想著未來，一切似乎已不 在於改變不改變，忘記不忘記，而是接受這些過程，那都是過去的，已發生的，想 要尋找是否有永恆不變的東西？我想往事歷歷，便是永恆不變的最好證明，就像這 部《2046》…
　　 周慕雲想變也害怕了改變後的狀態，更難以抽離過往的回憶，處於朦朧的灰澀地帶， 惆悵無止盡…，卻也讓觀影者檢視自我，泛起許多漣漪。
　　 台灣首映9月30日當天，開場前我真的很緊張，這部《2046》片長破了王家衛歷年 電影的記錄－2小時10分，著實是《花樣年華》的延續，張曼玉的蘇麗珍情懷揮之 不去，而影片開頭我哭了，到結局我也是哭著離場，實在震撼！王家衛的電影對白 跟敘情方式，永遠是那般動人，將壓抑許久的情緒，一次宣洩。「愛情是有時效性 的．來的太早或是太晚．結果都是不同的。」這話非常契合主題（坦白說小弟以前 也寫過類似的話...我真是厚臉皮硬想和王家衛沾上邊，哈！）而此片從《花樣年華》 周慕雲隱藏的遺憾與祕密，進而發展《2046》這個故事，看著他面對回憶的悔憾， 試圖忘記並轉換處世心態跟生活方式，卻到哪都忘卻不了；諷刺的是，在新加坡碰到 也叫蘇麗珍的鞏俐。藉由許多角色的穿插，讓他不時檢視自我情感，也讓他沈溺寫作 的虛擬世界（機器人﹠未來列車），把2046與2047的空間，都比擬作神秘的列車 般不停前進，像是生命的進行…。此片把王靖雯(王菲)跟Tak(木村拓哉)的情感，運 用周慕雲寫的小說來敘情，並有了2047這書，頗玩味。從寫武俠小說到情色小說， 也嘲諷並顯見了周慕雲《花樣年華》裡的苦悶，呵呵！很喜歡他在小說中隱喻列車上 1224跟1225區最需要溫暖那段。
　　 王導演許多關鍵敘情畫面並非按時間性來鋪陳，而是把時間、空間作多元化的組合， 非線性剪接方式，雖然複雜化，其實都相互呼應著，當觀眾在幾經思考最終理解後的 感受自然也會更加強烈。更驚人的是導演還能把舊作，舉凡人物．音樂．場景．對白 …等延用到此片，真是夠經典了！說到這次選用的音樂有些源自於《阿飛正傳》的配樂 ，包括我很喜愛的段落→劉德華時常佇立在電話亭等張曼玉來電，最後他因故決定離 開並跑船去時，及結局也再次出現的相同配樂《Perfidia》；另一首《Siboney》 跟此 回2046主題配樂都很不錯，整體跟《花樣年華》或是《阿飛正傳》的音樂，有延續感 並依舊動人，王家衛真的很懂用音樂來傳達意念，蘊藏很多情愫，盪漾著曖昧不明的謎 樣情懷，包括戲中某些演員出現也既定用一種特別音樂敘情，這種安排很不錯，而也 只有他能巧妙的把過去自己16年來7部電影諸多影子，如此貫穿在這第8部作品中，看 【2046】等於看到了導演的過去，以及演員現實面與詮釋的角色間從過去到現在的相 互轉換，呼應了周慕雲的回憶繚繞與現實並存的尷尬，進而引導觀影者對照現實中自己 的心境轉變，在過去和現在間。

關於此片旁白過多或許有些負面聲浪出現，但筆者本身倒不會感到太過反感，因為此片 描述周慕雲是撰寫小說之人，也描述了很多小說中的情節，主線是他，旁白由他口述很 正確。而王家衛的電影近來常常因應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會有新聞事件報導作為陪襯， 像此回《２０４６》的宵禁，《花樣年華》的柬埔寨新聞關於戴高樂的出現，或《春光 乍洩》裡頭鄧小平逝世的新聞（記得是台灣華視某主播播報片段），這樣的安排挺有趣， 也更切合時代性的意義，讓當時同時間發生的大事，對照著電影主軸故事，挺有意思的 作法。但不管是哪個年代的呈現，箇中講述的情懷，對現代的觀眾都相當貼近，極為難 能可貴。　
　　 周慕雲的自我矛盾與環境因素，讓他求變卻始終衝不破那道灰塵堆積的玻璃(他的心)， 選擇繼續往那朦朧的未來前去，在過程中王靖雯和日本人Tak的喜訊傳出，王靖雯希望 那本周慕雲描寫「她」和「他」的2047小說結局會好點，但任周慕雲數百小時以上仍無 法改變結局，就像他的宿命，對於蘇麗珍；而在周慕雲和王靖雯一起寫小說的2047號房 時，周慕雲對王靖雯的情愫產生，周慕雲說過那段一起寫小說的日子是他近來很開心的 時光，可惜太短了，而記得《花樣年華》周、蘇兩人也曾一起在2046號房寫武俠小說， 也是這般短暫...，這再次的證明了周慕雲對蘇麗珍那段揮之不去的遺憾，並寄情於與王靖 雯撰寫小說的過程中，蘊藏著一種思念過往的曖昧情愫；話說白玲也曾經對周慕雲說和他 在一起的日子可惜太短了，如果能長一點多好，但…，愛情就是這樣，不是借來或是強求 的，我喜歡你，但是你又另有所屬…（這好像也是王家衛過去的電影常常出現的愛情狀況）， 幾段交錯對應之下，便會感到相當諷刺。同樣情形也出現在白玲對周慕雲說某年聖誕夜， 她回到舊地特別掛念周慕雲，但周慕雲內心只覺歉疚，因為當時周慕雲並不在香港，而是 到了新加坡找新加坡的蘇麗珍（鞏俐），這又是一段導演蘊藏同樣的觀點，數段交結引發 更劇烈的傷痛。

當周慕雲寫2047的時候，著實有著自我的投射，可解讀成他對王靖雯的曖昧感又是源自 於蘇麗珍，在寫的過程中，周慕雲也把Tak跟王靖雯的戀曲，將自己融入殷勤主動的Tak 中，面對冰冷難猜測的未來列車上的機器人，而這個機器人就是張曼玉的蘇麗珍投射， 他寫著別人也是寫著自己，這也是創作者常常出現的情況（筆者本身也寫過電影劇本【失 意大道】，所以相當清楚作家心態，或許王家衛自己也是劇中一個角色投射…，鐵定是周 慕雲！？←((呵呵純屬猜測，所以打個問號好了))）周慕雲終於肯放膽將過去只敢跟吳哥 窟的樹講的話，寄情於文字間宣洩了，對他來說有了很安逸的場所，而他描寫2047的過 程中，有兩次的內心小結：第一次，他說機器人也許不是反應遲鈍，而或許它根本就對 你沒感覺；第二次，他說機器人也許根本不是上述所說，而是已經心有所屬了。他將這 兩小結，反覆交錯於周慕雲跟蘇麗珍、Tak跟王靖雯、以及周慕雲跟王靖雯，或是誰跟誰 間，相當有意思。而他描述的機器人哭笑會很久後才有反應，明喻著王靖雯對Tak的反應， 暗喻著（或帶安慰）是否蘇麗珍也是這麼樣的呢？而一段王菲飾演的機器人經過數千小時 後，仍無動於衷於列車窗邊觀望，木村的Tak則拂袖而去，因為雙方的未能堅持爭取，所 以始終無法改變結果，再度映照了周慕雲跟蘇麗珍那段往事；而回到現實，周慕雲在聖誕 夜慫恿王靖雯聯絡日本男友，周慕雲望著長途通話中快樂的王靖雯，自己也感到安慰，彷 彿是將自己的遺憾　在王靖雯跟Tak間(意同於筆下人物的他們之間)得到幸福跟安慰，很喜 歡這段的安排好有感覺。關於周慕雲寫的小說，在電影中呈現，讓觀影者感覺不盡是周慕 雲的杜撰，而會聯想或許有另一空間存在著像是2047列車上，那另一種存在的生命生生不 息著，由此可見此片對觀影者來說有多麼貼近。
　　 王菲跟梁朝偉一起對戲會泛起《重慶森林》的畫面，我很喜歡她們在東方酒店招牌旁(陽台) 的佇立，片中許多角色也在那裡出現過，那種感覺好自由好舒服，好有個人空間（也好像是 我筆者本身10年前看完《重慶森林》後常常佇立在陽台的感覺…，很懷念）。關於和王菲演 對手戲的木村拓哉，穿上60年代裝扮頗討喜，把他擺在此片挺新鮮，而王菲就相當可愛、討 喜，只是這次造型梳妝都有點怪，但她跟木村拓哉的搭配挺舒服的，拍得淒美，像是木村跟 王菲說莎唷娜啦門帶上，及王菲讀信、看著對方離開的惆悵神情，扮機器人空靈的哭笑間和 若有所思的凝視。
　　 此片一再將時間安排在1224的平安夜(列車最冷的1224 1225區)也更突顯周慕雲的寂寥，因 為平安夜的氣氛大家都知道，那是個多麼需要喜愛的人的擁抱跟溫暖的時刻啊！劇中周慕雲 對新加坡的蘇麗珍說：「等妳忘記了過去，記得回來找我。」其實他根本是自我安慰、自我 解嘲，相當諷刺，這段新加坡蘇麗珍(鞏俐)的出現是前後呼應的，時間性也是隨著影片順序 重組，周慕雲片尾平安夜回新加坡試圖找她，卻找不著了，再回溯片頭她出現的畫面於片尾 再從頭說明他倆關係，仍是憾事一樁。鞏俐表現很精湛，她也最接近《花樣年華》蘇麗珍的 氣質，因此讓觀眾很接受，那段鞏俐被強吻後，獨留她一人在原地，嘴唇滿是吻痕，是尷尬又 帶點憤恨或是感傷的神情，對觀眾來說只有震撼可形容。而周慕雲對白玲的激情，是積壓在過 去的諸多壓抑的瘋狂宣洩，即使白玲想把那大疊10元紙鈔(性愛的借貸交易)，利用藉口把那筆 錢巧妙退還給周慕雲（試圖一筆勾銷重回原點開始），白玲想轉換周慕雲從性的交易變換成真 心相待的要求，也被周慕雲婉拒的用了「有些東西是真的不能用借的...」來回應，頗感傷。雖 然開始我批評了章子怡，覺得她煽情多餘，歹戲拖棚，火喉未夠並直用抬高下巴演戲法，但後 來覺得她有幾段戲表現還挺不錯的，像是她聽著隔壁房間周慕雲跟其他女人做愛的哭，及看著 剛辦完事要離開的周慕雲遞上錢的真心受到羞辱，卻要強裝鎮定的模樣。
　　 　　我覺得劉嘉玲跟鞏俐戲份少卻耀眼奪目，尤其王家衛把劉嘉玲從《阿飛正傳》的角色帶進 此片（【阿飛正傳】著實是部經典．人物巧妙的交集．故事相當動人），真的令人感到時光飛 逝，眼看著同個角色事過境遷卻逃不了的宿命，並牽涉此角至2047小說中的列車上，看著劉嘉 玲的LuLu一角在列車上模仿起以前的人對樹洞說著秘密，很感傷很玩味又夠呼應主線。王家衛 鋪陳劉嘉玲這個角色是很有力的，尤其片中LuLu死後，周慕雲旁白說的那句：「不管怎樣，她 永遠都是女主角！」…之類的話真震撼！也會想起她的LuLu一角跟《阿飛正傳》的旭仔張國榮 當時的景象，延續到《2046》或是對照戲外的現實狀態，都令人唏噓。劉嘉玲這個角色夠放、 勇敢、堅強，就像她本人，雖然片中下場悽涼，但卻也激發周慕雲的「動力」，而劉嘉玲的 LuLu or MiMi剛好引導了周慕雲重憶2046這房間，因此有這連串故事，她在周慕雲的小說中也 成了機器人，那段走著長廊，從哭到笑的演繹很精湛，她出現的那種震撼力真的很強大，凡是 喜愛王家衛電影的影迷，都會對照自身的過去跟現在，甚至幻想未來。她的出現是關鍵，而開 場出現的劉嘉玲LuLu一角是《阿飛正傳》的人物5.6年後的延續，順道帶出《花樣年華》的意念， 進行著《２０４６》的現階段故事，由此可見導演風格之強烈，如此編導的巧思，以及張叔平 的剪接手法不在話下，安排的處處恰當，對白依舊入味，還是這麼會運用文字跟影像和音樂， 以及始終獨特的以物敘情→電話(傳遞訊息)又出現了！萬歲！雖然我最愛的張曼玉曇花一現讓 人覺得可惜，但也許這樣會讓周慕雲及觀眾有更深的懷念之情，或許導演也是這樣想的，其實 劇情這樣安排我想是最好的。
　　 梁朝偉的周慕雲在開頭轉換了《花樣年華》的形象，是變了調的周慕雲，在最後又回到了 最初《花樣年華》的模樣，突出的角色轉折戲令人印象深刻，結局的那輛車上，他一個人倚靠 窗邊睡去，黑白畫面，這個畫面聯想起影片稍前出現了兩次：首先是周慕雲在車內倚靠著白玲 闔上眼，黑白畫面(改變期)；第二次是永遠忘不了的蘇麗珍(張曼玉)，相同的景像(回到原地的 思念)，讓人覺得周慕雲可以愛得這般癡...，於是結局變成形單影隻，那影像更會讓人感到無限哀淒 。也許人生就是要走這麼一遭，往往想改變卻不盡人意，周慕雲雖然原地踏步，但是他這一130 分鐘的轉折，是戲中的數年，對他來說是個重要的過程，那是無法改變的，而他自身變不變已 經不是重點，至少他曾經這麼走過一回，用開放式的結尾，預留想像吧！既非是又非否…，觀 影者也更能受到感動。《2046》這四個數字用電腦新注音輸入法顯示「淡ˊ」，鍵盤都幫這 電影下了最好的結局註解。
　　 　　《２０４６》延續《花樣年華》可說是導演對自我的迷戀或是自我檢視，也讓《花樣年華》 對觀眾造成難以磨滅的印象，提升《花樣年華》永遠無可取代的地位。永恆不變的是王家衛， 又再次開創了觀影者的新視野，磅礡的氣勢、揮之不去的動人情懷，技術層面的精湛，演員整 體演出精采並且撼動人心，我看到了永恆不變中的永恆不變，令王家衛的影迷結合對其電影和 自我之間，介於過去現在與未來間，種種複雜的情緒交錯，感覺惆悵、卻又美麗，勢必成為經 典的－－－《２０４６》，到２０４６年也不變！

猛人- 王家衛/劉嘉玲/鞏俐 (無可取代:張曼玉)

文: 楊達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