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
Face
評分: N/A
年份: 2009
片種: 劇情
導演: 蔡明亮
演員: 李康生、 芬妮雅當、 蕾蒂莎卡斯塔、 陸弈靜、 尚皮亞利昂

大膽前衛的步伐依舊穩健

你看電影印象最深的記憶都是什麼？對於蔡明亮導演來說演員的「臉」或許才是最讓人注 目，且歷久不衰的印記。

《臉》是蔡明亮的第十部電影，而這部電影的難度應該也是他有史以來最考驗觀眾的一部。 作為羅浮宮首部電影典藏，《臉》確實很不像一般的電影，它揉合和著羅浮宮百年藝術的輝 煌歷史以及電影創作的現代精神，雖然如此但他的情節卻反而簡單，它描述一個台灣導演（李 康生）在異鄉法國拍攝關於《莎樂美》的電影，而過程中，他經歷了許多創作上的考驗與喪 母的打擊，最終它還得親自上陣去完成這部作品。

多數評論者都將此片跟楚浮的《日以作夜》提在一起，它不僅一樣是創作者在創作時所遇上的 種種難題，也是蔡明亮對偶像導演- 楚浮的一種致敬。但是導演蔡明亮完全拋去傳統劇情片的敘 事架構，不停的以「跳躍式」、「戲中戲」、「超現實」的接合出一部沉緩無語、甚至充滿了 不明就裡行為的艱澀作品，他不止考驗著觀眾的觀影耐性，更加挑戰著自己做為一個創作者的 突破與整合，戲裡的演員除了法國男星尚皮亞利昂（Jean-Pierre Le'aud）也都以真實姓名見人， 恰似導演刻意混淆戲裡戲外的界線，叫人更加思考許多戲劇與觀眾的關係。

簡單來說《臉》這部電影的主旨還是闡釋著對於往昔的追憶，對於偉大導演的追憶、對於經典電 影的懷念。像是一段法國男星尚皮亞利昂（Jean-Pierre Le'aud）與李康生在監看小螢幕旁的閒 聊對話，他們一連串念出一堆偉大導演的名字，還有芬妮亞當（Fanny Ardant）的在李康生家 拿著電影的書籍，翻到杜魯福那頁時說了句「你也在這裡！」；更有一場法國三大影后珍妮摩露 （Jeanne Moreau）、娜塔莉貝葉（Nathalie Baye）與芬妮亞當在羅浮宮內的拿破崙三世廳（據 說是跟羅浮宮內部人員周旋了很久，才得到許可）同桌飲酒，他們相互叫著對方的真實名字打 招呼，聊著無意義的話，彷彿是意外插入的橋段，蔡明亮彷彿以這些分別都與杜魯福合作過的傳 奇女伶印證了已逝去的豐功偉業，對比著現今的感歎以及滄桑風霜。

而當然「水」一向都是蔡明亮最明顯的作者印記之一，而在片中也一直不停以各種形式出現，例 如：開場李康生到廚房喝水卻意外將水龍頭用壞，噴發而出的「水」柱擋都擋不住，瞬間家中水 淹成了水池般，這個超現實的開頭也意味著之後影片的風格走向，另外俏皮有趣的「雪」地鏡面 歌舞秀，以及，李康生為了想拍出女主角蕾蒂莎卡斯塔（Laetitia Casta）如玉般剔透的臉頰時， 拿著「冰」塊在她臉上不斷地冰凍刺激的似虐行為，宛如創作者為求完美不惜一切的偏執舉動（從 蕾蒂莎的表情來看，的確很不舒服），還有，在掛滿豬肉屍體，結了「霜」的冷凍庫表演《莎樂美》 中的七紗舞。

當然更不能忘記一場在羅浮宮下水道，曾在《黑眼圈》合作的馬來西亞演員諾曼全裸躺在床墊 上，漂流在水道之中，蕾蒂莎卡斯塔則在一旁唱著〈今夕何夕〉這首老歌，那種波光瀲灩、如夢 似幻的意象化設計，的確令人難忘。蔡明亮將「水」這個意象延伸發揮到極致。

不過影片最精采的還是李康生與母親的部份關於「親情」這一塊。開場時李康生在房間裡睡著， 而飾演母親的陸弈靜在廚房剁著肉準備作肉丸子，聲音將他吵醒，但是等到後來母親過世後換成 李康生在廚房剁著肉作肉丸，已化成鬼魂的陸弈靜在房裡也被喚醒，她就悠悠著走出來。彷彿是 覺得家庭的滋味已有傳承，所以黯然的提著他們先前燒給她的提箱離去。

當然還不能忘記一場芬妮亞當與陸弈靜坐在供桌，一同吃著祭品的戲，蔡明亮巧妙著利用水族箱的 倒影透視，做出幽冥人間的悽涼效果，他只用一個鏡頭就表達出人鬼的隔閡，還有令人不寒而慄的 感受，這是許多靈異恐怖電影，花了一堆特效都達不到的高深功力。還有李康生因喪母難過地睡在 床上，製片芬妮亞當擠到身旁同床共眠，而陸弈靜的鬼魂只能孤獨落寞地站在一旁，感傷流淚地 吃著李康生祭拜給她的豆花，在這裡「食物」彷彿是親情最有滋味的一種連結，只能靠著食物的味 道，來追思親情的感動。更亦有所指的暗喻芬妮亞當漸漸取代陸弈靜的母親角色。這幾段多層次的 意象化技法，成為本片最複雜幽微以及犀利精準的影像呈現，更或者可以說是蔡明亮電影有史以 來最突出的手法之ㄧ。

我們也可以看到過往的蔡明亮電影中的所有演員幾乎都回來客串一角，例如在他的處女作《青少 年哪吒》擔任主角的陳昭榮、後來持續在《你那邊幾點》、《不散》、《天邊一朵雲》保持合作 的陳湘琪，當然還有以《愛情萬歲》、《洞》發揮多元演技的影后楊貴媚。導演在一場李康生替 母親陸弈靜送終的戲，將他們都找來客串，我們其實不知道他們戲裡的明確關係（應該是一家人）， 但只知道他們稱呼彼此都是真實姓名（當然戲裡其他演員幾乎都是如此），這也似乎是導演蔡明 亮，想替自己過去的電影做個總結式的回顧。

尤其是一幕楊貴媚將陳湘琪好不容易清理乾淨的冰箱，又將準備丟棄的食物，一一重新放了回 去，當中蘊含的「追憶」之情可以說不言而喻；而楊貴媚在長鏡頭下撫摸著冰箱，瞬間顫抖啜泣 的功夫，真是爐火純青叫人嘆為觀止，更讓人期待兩人如果能再度合作，能有怎樣的精采火花。

這部絕對個人化、私密性的電影作品，導演蔡明亮大膽前衛的步伐依舊穩健，只是對觀眾或影 迷來說，無疑是更高門檻的一種考驗，我們只能苦苦追趕，望幕興嘆了。

文: 朱哲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