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ind Mountain

盲山
Blind Mountain
評分: 7/10
年份: 2007
片種: 劇情
導演: 李楊
演員: 黃璐、 楊幼安

一如以礦工生活為梗概,投射出中國經濟懸殊發展之下社會悲歌的前作《盲井》(Blind Shaft,2003), 相隔四年之後的2007年,導演李楊再度以仿紀實風格創作出力道十足的《盲山》,藉以諷刺在政治、經 濟及教育等等交錯影響下異化的中國社會。由於《盲井》是以礦坑為故事背景,因此電影中出現的人物多 為男性;這次的《盲山》則是以一名大學畢業的女性為主角,突顯出女性在中國傳統社會「重男輕女」的 觀念下,身分及地位是如何地被輕視踐踏。

猶記當初看了《盲井》之後,有句台詞不僅在當下震撼了我,至今更留在我的腦海中無法忘懷。「中國什 麼都缺,就是不缺人。」中國為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根據2005年的統計資料,不包括港澳地區的人口 已達13億,然而經濟發展及糧食分布的不平均,競爭便格外激烈,使得人民的生活條件,特別是鄉村內陸 地區更為困苦。加上政府制定了「一胎化」的政策,在急需人力資源的農工業地區中,男女比例懸殊,更加 劇了「重男輕女」觀念的盛行。

《盲山》中有一幕讓我印象深刻。山間農村中有一窪小水塘,當中浮著一個小娃兒的屍體,村民們圍在水塘 邊觀看打撈屍體,這時有位女村民說:「哎呀,還是個女娃咧。」一旁的人則回她說:「當然是女娃,誰會 扔男娃兒。」如此便點出了這個遠離人煙,座落在群山之間的小聚落,男女比例是如何地失調。因為貧窮, 所以只能養得起一個小孩;又由於農耕需要人力壯丁,使得每個家庭都只想生養男孩。因此,到了適婚年齡, 父母們便拚命籌錢,為唯一的寶貝兒子從外省城「買」個老婆以傳宗接代。女主角白雪梅(黃璐飾演)因而 成為了可憐的犧牲品。

更為可怕黑暗的是,這座村落儼然是個犯罪共同體。因為不只一人用錢買老婆,大家便心照不宣地將這項行為 擅自「合法化」,彼此相互照應,不讓買來的老婆有機會逃出這座村莊。這便是人心的「盲」之一。今年年初 我在上海時,見到行人們幾乎不遵循交通號誌過馬路,頭幾天我依然十分地守規矩,卻面臨只有我一人在路口 等號誌變換的情況,幾次之後便覺尷尬,開始學起上海人不遵守交通號誌。縱使我是依循法律規矩,照理說我 應該是最站的住腳,但當多數人都不遵循法律時,少數便成了「異類」,而那多數則順理成章轉變為「正常」。

無論是村委會的負責人,抑或是雜貨店老闆、郵務員、交通車司機等,因著彼此長久的熟稔及情誼,都會相互 「關照」。白雪梅不斷地找機會逃跑,卻總是一次次地被抓回來,無論她多聲嘶力竭地呼救,只要一句「這是 我老婆」,旁人只得禁聲不語、愛莫能助。這是人心的另一個「盲」。每個人都不願沾染上麻煩,多一事不如 少一事,更別說是清官都理不清的家務事了。電影中不時出現壯闊的群山景緻,感覺就像是人間的一片樂土, 而鄉間聚落一向給人的印象是純樸簡單,居民則是和藹可親,然而「人心」卻還是能如此輕易地墮落染黑,更 遑論是人際關係複雜的大都會了。

濃厚且閉鎖的黑夜中難道真沒機會遇見一絲光亮嗎?村裡唯一上過高中的年輕教師,同時也是白雪梅老公的表 弟德誠,曾讓白雪梅以為她終於抓住了希望,鎮日委身於不堪的日子裡,殷殷期盼有一日德誠能帶她離開村子。 誰知道德誠只不過是個懦弱的偽君子罷了,當他們之間暗通款曲之事被發現後,德誠便獨自一人離開村子,留 下白雪梅繼續過著不如人的日子。導演不斷給予白雪梅一線希望,也讓觀眾以為能重拾對人性的寄望;但這希 望卻如同肥皂泡泡般易破,白雪梅只得被推入更深的絕望中,這再三的幻滅也讓觀眾漸漸地麻痺,彷彿這不過 是荒誕無稽的黑色幽默鬧劇。

其實這座山間小村不就是整個社會的縮影嗎?仔細想想,這樣的結果究竟是人性泯滅造成的,還是社會整體的 異化導致的必然?無論是「男尊女卑」的傳統倫理觀念、政府制定的「一胎化」政策,抑或是社會經濟發展的 不均,種種因素漸漸地腐蝕人心,進而衍生出各式複雜問題:人口販賣、詐欺、暴力等。我們已經身處在這樣 的社會中,又該如何掙扎求生存?電影的最後只聽得白雪梅彷彿用盡力氣的一聲吶喊,以及菜刀的金屬鏗鏘聲; 她的眼神中盡是絕望與疲累,是解脫了嗎?卻又看不見任何對未來的冀望,只留下無盡的惋惜與落寞。

文: 張冠倫